李洋洁（资料照片）

　　令人震惊的德国德绍市中国女留学生李洋洁遇害案在8月4日迎来了一审判决：在经过历时8个月的庭审后，德绍地方法院当日做出最终判决，判处杀害李洋洁的21岁男主犯塞巴斯蒂安终身监禁，22年之内不得申请假释；同为21岁的女被告森雅则获刑5年零6个月。法院还判决两名被告向李洋洁父母赔偿6万欧元的精神损失费。

　　对主犯所获判决，李洋洁父母感到欣慰，”因为这个判罚可以令凶手不再能伤害其他人”，但认为女被告的判决量刑过轻，将就此提起上诉。

　　李洋洁父母委托的律师佩茨内尔近日接受了界面新闻的专访，详细解释了德绍法院作出判决的理由，以及对女被告提起上诉的依据。

　　此案中同样受关注的是主犯的警官父母，媒体曾一度质疑主犯父母是否有包庇罪犯的行为。德绍检察院得出的结论是，主犯的母亲虽然在案件一开始就参与了调查，但是在她儿子的作案嫌疑浮现之后，她立刻就要求后者自己去警察局报到、接受调查；主犯被捕后，她也并没有再插手调查工作。在8月1日的最终陈述中，李洋洁父母的律师佩茨内尔未直接指责主犯的母亲干扰调查，而是说"作为母亲，她当然有权那样做；可她应该记得，她同时也是一名警察"。

　　佩茨内尔律师并纠正了中文世界传播甚广的一个说法，这个遍及各类中文媒体的说法称，主犯承认自己杀害李洋洁是“因为她是中国人”，即承认这是专门针对中国人的一起谋杀。“被告的确没有说过这句话。”

　　据查，该说法的起源可能是某些中文媒体对《南德意志报》8月4日一篇报道的误读。《南德意志报》的这篇报道原话为：“法院心理专家Bernd Langer先生出庭作证……说他在萨巴斯蒂安. F.身上找不到任何担忧或者同情的能力。但是具有一种排外的态度：萨巴斯蒂安 F.在谈话中说过，他自己就（因此案）遭遇了特别的歧视，因为李女士是一个中国人。”

　　德国联邦法院是否会接纳上诉，将要到2018年春夏季才能确认。

　　佩茨内尔律师采访全文如下：

　　问：对女被告的判决是如何做出的？

　　答：针对女被告的判决，我们已经决定提出上诉。

　　针对两位被告有多个罪名指控。主犯被指控的罪名中，在强奸罪这一项，是按成年人的量刑，定了8年，虽然德国法律中对这个年龄的罪犯可以施用“正在成年人”的更轻量刑办法。

　　按德国法律规定，我们对量刑的时间长度，不可以提出质疑。我们上诉，是因为女被告“只参与了强奸而未参与杀人”的陈述被采信。法院的判决是因为虽然被害者身上有DNA证明女被告有参与强奸，但DNA不能提供时间证明，也就是杀人时她是否在场。按女被告的说法，她参与强奸后就上楼洗澡去了，下楼时才得知男被告杀害了受害者。

　　但是，虽然目前没有证据显示她参与了杀人，检察院和我都认为有足够的证据驳倒她的陈述。我们认为，当女被告将受害者骗进楼的时候，被告就应该知道暴力行为将会发生。而且，他们作案的地方就是他们的住址，所以这是一个正常的推断：如果受害者最后获得自由，一定会去报案，两个被告根本不可能推脱和逃离。

　　在作案过程中，女被告还曾用手机翻译软件询问受害者是否有性病，是否有人在等她等问题，这就已经是在参与犯罪的过程。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参与了杀人行为，但她至少是杀人行为的一个重要保障。

　　此外，针对女被告还有一个罪名，也就是看到受害者陷于险境而没有提供救助。针对这项指控，德绍法院并没有量刑。所以我们还在等待德绍法院最终的判决书材料，看看判决书里对此项罪名是否有相关描述或者意见。

　　联邦最高法院不会再进行庭审和证人问询，而是会针对审讯过程和案件量刑是否符合程序、是否量刑合适进行审核。现在最关键的是此次判决书中对女被告“不予救助”的罪名是如何处理的。

　　问：不予救助这个罪名如果成立，一般判刑是多长时间？

　　答：成年人最高量刑是15年。如果是青少年或者“正在成年”的成年人，则一般不超过10年。

　　问：我们看到媒体报道，法院对两位被告进行了心理鉴定。其中男被告的鉴定结果是“心智已无发展空间”，而女被告的鉴定结果是“心智尚未成熟”。能否请您讲讲，“心智成熟”和“心智已无发展空间”是如何鉴定的？

　　答：心理医生的鉴定是，男被告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了自己的权利和责任，而且并不会再接受任何帮助和辅导。女被告的鉴定结果则表现很强的依赖性，而且合作态度很好，也就是心理不健全，却仍可以被辅导和救助。

　　问：从男被告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具有非常强的反社会型人格，德国是否有过针对反社会型人格罪犯的案件判决先例？

　　答：法院对男被告的裁决已经是德国最重的量刑，也就是没有采用通常的“正在成年人”的相对较轻的量型，而是按成年人的重罪量刑，而且是最重的一种量刑。一般的成年罪犯即便是判处终身监禁，15年之后也是可以申请假释的，但是此案的男被告则被判定要到入狱22年之后才可以提出假释的申请。

　　问：我们在一些中文网络媒体上看到过一个说法，不知是否属实：据说男被告在调查中亲口承认他杀害李洋洁是“因为她是中国人”，或者“正因为李洋洁是中国人，所以才会格外想要迫害她。” 男被告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答：并没有。虽然男被告的手机上的确有亚洲女性的色情视频，而被告曾在与律师交谈时说过，他认为自己可能会被课以重刑，因为受害者是个中国人，而他成了歧视的牺牲品。他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偏好，一定受到了这些视频的影响。但他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李洋洁是中国人，所以要杀害她”这样的话。

　　问：也就是说网络传言的这句话是不实的？

　　答：是的，被告的确没有说过这句话。不过，被告手机里的亚洲色情视频已经作为呈堂证据被采用，当然这些视频和作案时受害者激烈反抗的情形是不一样的。

　　问：上诉和重审将在什么时候开始，走完整个程序需要多长时间？

　　答：因为庭审花了很长时间，德绍法院书写判决书的过程也需要较长的时间，共需13周，也就是11月3日是截止日期。判决书递送需要两周时间，然后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来提交上诉书。届时适逢新年（假期），那期间联邦最高法院是否接收上诉书还得看情况。总之，最早明年1月份左右提出上诉，明年春季或者夏季才会知道联邦最高法院是否接纳上诉。目前不仅我们要提出上诉，男被告的辩护律师也要提出上诉。

　　如果联邦最高法院决定推翻德绍法院的判决，而打算重审案件，那么此案就会在另一个新的刑事法庭重新审理，那也要到明年。

　　联邦法院很可能会只重审针对女被告的判决，而拒绝重审男被告的判决。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就会很有意思，因为这样男被告就会需要在针对女被告的重审过程中作为证人出庭。不知道届时会出现什么情况，男被告会说出什么来（当然我们也要考察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当然我们现在还不能知道联邦最高法院的决定，这只是个猜测。

　　问：那么，我们明年1月会再听到新的进展？

　　答：今年11月会有一些进展，但是届时的法院材料会是非常复杂的，主要是关于审讯中的事实细节是否与法律意见相符，法律外行很难看得懂。

　　即便届时得到的意见对我们的上诉不利，我们也会努力尝试。因为有时候联邦最高法院希望改变某些东西，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有一个年轻人在高速公路上被杀，杀人犯只判了10年。当时提起诉讼的是民事当事人，联邦最高法院在审核地方法院判决的时候，对检察院没有提起上诉感到很生气——所以有时候联邦最高法院是希望做出改变的。因此，我对受害者的父母保证，我们会针对女被告的判决提起上诉，而受害者的父母对男被告的审判结果是满意的。

　　我们会继续努力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