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7月份以来，国际油价一路下跌，WTI油价跌破40美元/桶大关，引起全球石油行业的极大震动。专家预言国际油价可能下行会加剧石油工业的困难境地。那么，在当前低油价背景下，石油行业的“薄利时代”是否已经来临？

随着世界能源供需格局转变，带动近期国际油价“深度跳水”，石油行业进入“薄利时代”的可能性确实在大大增加。以获利能力最强的上游来说，在当前油价下，不少项目将陷入微利甚至亏损的境地。据麦肯锡公司预计，大部分美国页岩油生产商的收支平衡点是油价在75美元/桶。如果油价在每桶100美元，所有页岩油生产商都能够在2-3年内达到收支平衡；如果油价降到80美元/桶以下，30%-60%的生产商都将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可以设想，如果低油价持续较长时间，此前很多公司投资北美非常规油气资产的经济性和投资风险是需要重估的。

当然，不同公司和国家的情况各异。对非常规油气资产占比小、成本控制水平较高的公司来说，其境况会好些。对于那些拥有地质条件好、储量规模大的油气田的国家来说，即使80美元/桶的油价也还可接受。但即使对于实际桶油成本较低的OPEC产油国来说，由于石油收入是很多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如果桶油成本算上社会综合支出成本，油价下降对产油国的压力同样巨大。低油价状态持续时间越久，这些产油国的日子就会越难熬。

或许有人会说，油价有涨有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和90年代末的油价暴跌，曾经让石油公司利润下滑，随后油价重回“上升通道”，石油公司和产油国的日子又开始变得好过起来，本轮油价走低也不会例外。况且，即使在油价低迷时期，只要能够很好地管控成本，石油企业依然可获取较高利润，从长期来看石油行业就是高回报产业。

石油产业之所以在过去能够长期维持较高利润，我认为主要原因在于石油产业的寡头垄断属性。由于石油产品的特殊地位，加之欧佩克石油卡特尔的存在，其售出的石油价格远超真实的生产成本，这是石油工业能够获得稳定高回报的根本原因。

由于石油工业属于高投入、高风险、高科技的“三高”产业，石油公司管理层是否具有企业家精神、能否推动重大的技术和管理创新也是石油公司获取丰厚回报的前提。但在市场竞争体制下，这种依靠企业家精神和技术创新带来的高回报，会随着竞争的日益激烈而回归正常水平。同时，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石油行业在频频上演“一夜暴富”神话的同时，因稍有不慎、决策失误而“一夜跌入谷底”的故事也屡见不鲜。

在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中，像米歇尔、EOG这样的先知先觉者毕竟是少数，没有谁能长期“稳坐钓鱼船”。充分的竞争可能会降低行业集中度，拉低行业利润率，并引导市场参与者“用脚投票”，这一规律在美国的成品油销售业务中也得到了体现。美国成品油销售领域市场竞争激烈，超市、便利店等皆可以经营加油站业务，埃克森美孚等5大石油公司实际掌控的加油站仅为2%左右，近年来这些大公司纷纷收缩战略，退出成品油零售业务的竞争，转向成品油批发业务。与美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成品油零售市场的“红火”景象，我认为这一方面与国内成品油零售业务还处于发展阶段，非油业务刚刚起步相关，也与国内石油公司拥有较高的市场集中度和话语权相关。

从更长远的角度看，石油工业能否保持高利润回报，还将取决于以下三大关键要素。

一是石油产品替代性的强弱。从目前看，在石化产品领域，还没有出现可大规模取代石油的替代品。但随着电力日益成为人类核心二次能源，人类在家庭用能及交通运输中，将面临油、气、电的更多选择。只要替代能源技术过关，且经济性更优，将来化石能源的霸主地位可能会被撼动。例如，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统计，2005-2013年间，美国大部分地区的家庭用能，已开始出现电力对天然气、煤油、丙烷等化石能源的替代。交通运输领域，随着能效提高及天然气、生物燃料和电力汽车普及，BP公司预计石油燃料需求增长在2025年后会逐步放缓。

二是石油工业垄断经营状态能够持续多久。过去几十年来，世界上陆续建立了100多家国家石油公司，在所在国实行石油行业的垄断经营。尽管当前美国页岩油革命增加了石油供应，但欧佩克国家石油产量占比仍高达40%，在国际原油定价方面依然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从近期墨西哥结束石油国有化垄断的历史可以看出，政策性垄断未必有利于行业效率及国家整体利益，但基于石油的特殊地位，引入市场机制仍可能是很多国家在行业面临困境时的被动选择。这决定了很多国家石油公司仍将继续享有较高的回报，直到打破垄断、引入竞争的那一天到来。

三是市场机制条件下能否积极创新，获取竞争优势。在市场竞争充分的领域，企业将面临更大压力，回报率也可能降低。但这种体制能够激发企业活力和企业家精神，通过专业分工培育企业竞争优势。只要出现具有前瞻性的企业领袖或者重大技术创新，竞争状态下的石油公司同样能够获取超额利润。但要永久保持超额利润，则需要持续进行创新，难度很大。

市场经济规律告诉我们，任何一个行业想永远获得高回报几乎是不可能的。历史上的石油行业因为种种原因，几乎成为例外，然而，这些外部环境不可能永恒不变吧？投资大师沃伦•巴菲特曾经说过：“只有当潮水退去时，才能够发现谁在裸泳。”当前国家石油公司要在日子好过时居安思危，放下“我们就是高回报行业”的优越感，着眼长远，苦练内功，全面提升综合竞争实力。惟有如此，当油价下行的“潮水退去”，乃至将来放松管制、引入竞争的“潮水涌来”，我们才能从容面对。